病患小幻觉伽01分别
“我要出去了。”
小心合上书，在起身之前先回了头，看到了在房门前踌躇的甜心，他没有错过家里唯一的姐姐含泪的眼，虚虚地扶着门框，有话要冲破紧闭的嘴飞出来。但甜心什么都没说，她只是猛回神似的，在小心询问的注视下飞快擦掉了眼泪，笑着说出去吃饭吧，然后转身快步走了。
“今天的菜很丰盛，是我和博士一起做的。大家都在等你呢。”
小心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头，又对上伽罗平静温和的眼睛，伽罗耸耸肩翻身躺下，继续翻读起刚才未合页的书。为了有个好光线，他刚才将两道窗帘都拉开了，日光倾泻而下，伽罗萤蓝色的发微微透着光，书的阴影笼罩在他脸上。小心想说这样对眼睛不好，又觉得伽罗有分寸，于是静默地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小心。”伽罗出声。
“我可能得走了，”他短促地吸了口气，“我不能一直在这里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客厅外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，小心听不真切，也不想去听，他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阴影里的伽罗，太阳下山很快，这两句话的功夫，好像外面已经全部暗了下来。伽罗用书盖住脸，手按在书脊上，让小心很有去抽走那本书的冲动，但他只在原地站着，好像只要不动，未来就不会发生。
“你又要去哪儿？”小心追问，话说出口却愣了一下。他有些局促，把手揣进了口袋，这是不安的象征，小心很少在伽罗面前这样。灼热的焦躁在胃部翻涌，他不敢再张口，怕恐惧会像流水涌出来，直到把他们都淹没。
“你过来。”伽罗招招手，仍躺在床上，盖着脸，伸出的手平放在床上，邀请小心把手搭上去。
“我不能，我要出去了。”寒意爬上小心的背，让心脏和呼吸都有些麻痹，他下意识拒绝，身体却已经向伽罗靠近，他不由自主俯下身，伸出了手。
伽罗的手很凉，他握住小心的指尖，牵引着拉向自己的脸，准确来说是那本书。小心咬紧牙用上全身的力气抵抗起来，他想抽回自己的手。
嗡鸣声、水声、嘈杂的呼唤，小心急促地换气，在铺天盖地的杂音里只听清了自己的心跳，咚、咚、咚……和此时小心紧张戒备的状态不同，心跳声平稳而有力，一下一下，敲在小心紧绷的神经上。他没法反抗，手终于还是落在那本书上，伽罗的指尖温柔地覆在他的手背上，拇指插到书页里，带着小心一起拿下了那本书。
小心的眼泪掉下来。在床铺上晕开点小小的水痕。他闭上眼睛，拒绝了信息的接收。
一张模糊的，没有面孔的脸，没有眼睛，那双柔和坚定的，苍蓝色的眼睛。
咚、咚、咚……
心跳在变弱，呼吸走向灭亡。小心终于想起来。
那本来就不是他的心跳。
小心终于不堪重负地弯下腰，濒临死亡般嗬嗬的、深深地吸着气，他蜷趴在床上，抱着脑袋从肺里挤出一些绝望的悲鸣，痛苦撕扯他的灵魂，旧人与旧事在脑海中重演，一切都在最后灰飞烟灭。思念太重太苦，又太久远，以至于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幻象的蒙蔽，他每天都在遗忘，直到记忆里只剩下一双眼睛。
“我要走了，”幻象还在说话，“你要出去吃饭吗？别让博士他们等太久。”
他抬起头，眼泪在脸上淌出悲伤的渠，幻象牵起小心的手，侧首枕在他的手心，小心反射性地抽了抽手指，在伽罗的脸上拖出道血色的印记。
血凭空冒出来，越淌越汹涌，他的手泡在血里，紧紧贴在幻象的脖子上，藏起狰狞的裂口，但不是这样伤口就会消失，血如出山的河，泅红了所有的布料。他伏在幻象的身上茫然地痛哭，眼泪和进指缝间的血里。
“救命、救救他……有没有人……救救他！”
有人冲过来，扣住他的肩将他从床上拖离，小心的呼救声愈发激烈而尖锐，以至于最后已变成嘶哑发狂的尖叫。先前一直忽视的鼓噪杂音爆发，尖锐的声浪覆盖了一切声音，直钻脑海深处，疼痛感让小心几欲呕吐。他的身体失了控，意识却悬停在半空，混乱和空白同时发生。有人围过来，按住他的头，掐着他的脸，他呜呜地挣扎，狠命地踢蹬，屈指抓挠，甚至用牙咬想要撬开他嘴的家伙的手指，一大杯水顺着齿间的缝隙灌进他的肚子。他呛咳起来，眼前有人墙挡住了床，伽罗静静地躺着，血已经漫到众人的脚下。
“小心……小心！……”
“他怎么……”
“水……让开……呼吸！……”
“……小心……小心！”
“小心！”
“你怎么样了？”
小心骤然睁开眼，如水底获救，猛地深吸了一口气，他还有点发晕，眼前的光明明灭灭，待到聚焦时便看见一张张关切的脸。意识缓慢回笼中，视线扫到地上，干干净净。小心又闭上眼，几乎想就这样睡过去，嘴唇翕动，声音轻轻飘出来，载着沉沉的道歉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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